01
从2014年下半年到2016年上半年,我们对H省的某村进行了连续性的跟踪调查,发现,仅仅就该村的一个小组的农民们,呈现出一种非常有意思的“城镇化现象”。我们暂且将其称为“伪城镇化”。
据调查,该组村民,具备流入城市或城镇的能力大约有以下几种人群:
··第一,子女上学不多,学历不高,在本村所在的市区或者流动到全国其它城市打工的。但即便是流动到外地工作,日后也会回到家乡发展。
··第二,因为结婚,女方要求在市区买套房,于是乎,举全家之力(甚至是贷款),在市区买房给儿子结婚,但是生活上的那些柴米油盐等,几乎都从农村“背”到城市里去。
··第三,因为子女求学、读书等原因进入城市后结婚生下后代,但是仅凭夫妻之力尚不能完全独立生活,这时多半是作为奶奶的母亲去城市“带孩子”,等日后孙子孙女可以独立上学了,自主性更强了,再返回农村养老。但在此期间,父母中的另一方,往往选择继续留守在农村。
从这三种“伪城市化”或“伪城镇化”的角度来看,其实真正在城市生活的农民并不多,而是作为农民的子女——“农二代”实现了城市化或城镇化。他们从农村和城市汲取双份的养料(家里给+自己赚),最终在城市挣扎的生存着。
02
按照常理,在城市可以生活,没有那么高强度的劳动,没有风吹日晒,有子女的劳动养着,甚至打打麻将,跳跳广场舞等,老年生活可以过的无比快乐。但是,农民为何选择回到农村?或者说,把子女“弄”到城市,自己却选择留在农村?
对此,我们进行了深入调查,根据他们的回答,原因大致上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:
··第一,因为土地;
··第二,因为怕和年轻人在一起生活不方便,毕竟生活方式不同;
··第三,与媳妇不和;
··第四,给子女结了婚,算是完成了任务,接下来想图个安逸;
··第五,农村有熟人,但是城市里没有;
··第六,怕自己没有一技之长,给子女增加生活负担。
从这六种情况来看,他们更多的是站在他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,呈现出中国农民的无私性,但是这种无私却又同时伴随着另外一种农民的弱点——保守。他们怕这、怕那,总而言之,就是还没有去做,就已经缩手缩脚,而不去实践,想当然的“怕”,这也就增加了他们不流入到城市里生活的可能性。
据调查,如此之做法,给他们的子女增加了不少的困扰。如果我们看第三种的“伪城镇化”便知:子女会担心作为老者的父母(一方)在家中怎么生活的问题,谁来照顾的问题。且,又不是子女没有能力在城市里供养他们。
这种情况,还造成了这类家庭的两个老人情感不和,因为长期的分居两地。甚者,制造出了留守男子的乡村婚外情,最后多半是女性忍气吞声,毕竟选择离婚对女方和子女来说,伤害名声。
其实,对于乡村的留守妇女而言,也有这类的问题。因为男性长期打工在外,女性出轨,最后男性知道了,回来把女性暴打一顿,找女性的情妇赔钱了事,多则上万,少则上千。
03
话再说回来,在我们看来,农民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农村,根本还是在于这两点,一个是土地,一个是生活方式。土地,在贺雪峰等人看来,有社会保障的功能,也就是说,可以保障农民饿不死,也冻不着。因为,土地可以生产出粮食或者蔬菜,可以卖钱,可以换取生活用品等。
然而,土地在现在的农村,流转的形式更多是租凭,而不是买卖。农民没有土地的所有权,租凭出去的收入,很低很低,且多半都是给亲戚,这样便于到时候拿回来。关键是,如果土地是保障,可以有饭吃,难道城镇里就没有了吗?在城市里当保安或许都比种地收入高。所以,把土地设置为有保障功能的说法,在本文看来是半个假命题。
有学者曾经指出过,农民之所以穷就是资源和机会不平等。他们看不到和得不到城市里的机会,而选择最保险的方式,在农村“窝”着,故而,想赚更多的钱,也就只能种更多的地。关键是有的地方,根本没有那么多地,那当然就赚不到很多钱。
种地虽然可以解决温饱问题,但是还有一种农民所希望得到的东西,那就是图个安逸。我们发现,农村人最喜欢的就是自在。他们告诉我们:“在城里打工会受气,他们不乐意。”
自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从1982年开始以后,土地怎么种,是自己说了算。种的好与不好,是自己的事情。虽然村庄内有人会闲话,在背后指指点点,但是根本性的问题改变不了,庄稼种的不好,虽然收入低一点,那是我自己的事情,与他人何干?为此,农村的这种自在性就把农民养成了“不能受气”的品质。
在城市,看脸色吃饭,的确是存在的,故而就不愿意到城里谋生,而且在农民看来,城里生活更辛苦——要起早贪黑,夜以继日,且什么都要拿钱去换取。还有,或许两代人的生活观念不同,生活方式也不同,容易产生家庭矛盾,这就让农民不太愿意到城市里随着子女生活,话说到底,还是图个自在。
所以,在本文看来,农民为何死守着农村不放的原因,主要还是这两点。这对于城镇化率和城市化率而言,的确是个问题。据统计,到2015年年末,全国大陆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56.10%。
可以看到,56.1%的城镇化率的背后,却呈现出“死守”的一种农民生活心态,它似乎更像是中国农村接下来发展(城市化)的巨大瓶颈。而且,这并非是简单地做思想工作和群众动员就能解决的。
信息来自《中国乡村发现》2016年第6期,原文内容有删减